我由此感到爷爷太阴毒。为了剪除异己,不惜搭上自己的儿子。这种残忍的性格特征,或许是野民岭人性格中顽固不化的一面。
四伯被二伯、五伯、六伯和我父亲埋在断角岭的山顶。父亲说,新中国成立后他曾上断角岭寻找四伯的尸骨,但始终没找到。或许被雨水冲散失了。父亲说,当时十分仓促,那坑挖得很浅。
一夜大雪。山上山下只有零星的枪声。
天放亮的时候,雪停了,却起雾了。雾很重。山下的炮弹又飞上山来了。炮火的气浪使浓雾激荡起来,粉碎起来。西北风从山间凶猛地刮下来,弥天的雾气迅速逃散了,野民岭在越来越明亮的阳光下,显出了隐藏了一夜的巨影。
炮火中,山上山下开始了拉锯般的争夺。冲上来,打下去。打下去,冲上来。山上的阵地像一个酷刑下的囚徒一般,在枪林弹雨的抽打下,颤抖着,痉挛着,哀号着。断角岭已经是千疮百孔。
疯狂的进攻,顽强的抵抗,使山上山下暴烈的战斗本性被最大限度地刺激起来了。我推测,此时的坂田,一定也和他的对手李啸天一样杀红了眼睛,他也已经有了孤注一掷的决心,他绝不相信,这样一支绿林队伍,竟会有这样顽强的铁血。
1937年10月28日早晨,中共林仓县委的抗日游击总队派两个人从断角岭南坡的绝壁上冒死爬上山,与我爷爷联系。父亲回忆说,那两个人一个叫郝占奇,一个叫王什么,记不清了。他俩是五更时爬上岭的,浑身是血,衣服被岩石和荆棘割成一条一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