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现实主义本来只提供一种写作的手法,在主题上并无正面的启示。年轻一代的作者,对于“五四”以来的新遗产既无缘涉猎,对中国的“旧大陆”也说不上有什么切身的经验或热爱;至于深厚的古典遗产,在目前崇洋的风气之中,更被人否定而且鄙弃了。于是,诗人们的眼色都羡羡然投向西方。从失落的一代到愤怒的青年到存在主义到加缪,为了服西方新上市的特效药,此地的作者先学会了西方人的流行性感冒。于是,本来没有宗教问题的我们,竟在诗中为神的死去一再举行哀悼;工业革命尚未成功,竟预支感情,哭诉机器的野蛮,大城市的无情迫害。诗中的意象,不是海伦,便是基督,或者是更为流行的“荒原”“地粮”“海明威的豹”“波德莱尔的云”。如果有谁还肯去发掘中国古典的意象,那他便是一个万恶不赦的大罪人了。从零碎的译文或未全消化的原文里,这些作者,抓住一把“口令”式的字眼,便成为异常方便的护身符了。于是“孤绝感”“荒谬哲学”“都市的兽性”“存在的痛苦”一类像是现代诗人特有的“术语”甚至“隐语”,便代替了古典诗中的“风花雪月”,在我们流行的句法里,嵌镶一些新的排列组合,然后呼嚷几声神啊战争啊玛丽亚啊之类的口号,然后暗示自己是一个性变态患者,或者是精神分裂症患者,或者随时有自杀的可能,最后,也许再祭起一句《三字经》的秽语,一首典型的现代诗就算写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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