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吾以为善做诗者,自汉魏盛唐之外,必遍究中晚,然后可以穷诗之变;必尽目前所见之物与事,皆能收入篇章,然后可以极诗之妙。若但泥于古而已,即如“早朝诗”,千言万语,不过将旌旗,宫殿,柳拂,花迎,金阙,玉阶,晓钟,仙仗,左翻右覆;及问之,则曰:不如此,便不盛唐。噫!只因盛唐二字,把见前诗兴,见前诗料,一笔勾罢!如此而望诗格之新,岂非却步求前之见也与?
神州国光录之一
南阳邓文滨所作《醒睡录》(同治七年成书,光绪初申报馆出版),其第三卷中有“京华二好二丑”一节。二好是:字好,相公好;二丑是:白日大街遗屎丑,八股时文丑。今录遗屎一节:
何谓遗屎丑?厕屋者,行人应急所也,而都门以市衢为厕屋。狭隘胡同无论矣,外城若正阳门桥头,琉璃厂东西,内城若太学贡院前后街,东西四牌楼,皆百货云集,人物辐辏之区,其地无时不有解溲屈躬者。间有峨冠博带,荆钗布裙,裸体杂处,肉薄相逼,光天化日之中,毫不为怪。早晚间堆积累累,恶气秽形,令人不可向迩。而巡城官吏,无有以全羞恶,肃观瞻,荡秽瑕,免疹疫,经画区处者。故曰白日大街遗屎丑!
不要说外国鬼子了,便是我们南方蛮子到北京来,看见了小胡同里一簇一簇的小屎堆,大街上一摆一摆的大屎车,心中总不免有“观止”之叹。初不料六十年前,还有那么样的洋洋大观。夫六十年直花甲一周耳,以花甲一周之中而国粹沦亡有如此者,此忧时君子之所以仰天椎胸而泣血,而且大放其狗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