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中国之行对马姬来说具有多层意义,而最深一层的意义是与彼得的再次相聚。所有其他的兴奋和期待都仿佛是从这个树干上衍生出来的枝杈,至多不过是来为树干增添风采的。这些日子里,彼得与马姬之间的联系异常地频繁了起来。在信里彼得不厌其烦滔滔不绝地叙述着他在中国的生活和感受。马姬将他的来信中属于私人情绪的部分删除,又用美国人习惯的叙述方式改编成新闻特写,以“一个美国人在中国”为题,在加州各大报刊上发表。回信时她把剪报寄给他,有时也给他看一些反应热烈的读者来信。
马姬是彼得在两个大陆之间一条厚实的纽带,她的来信让他想起远方的故土和汉福雷庄园。这种思乡的情绪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推移而淡化,反而变本加厉地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如出击的蠓虫般啮食着他的心。可是他却无法对任何人倾诉。在反反复复的宣传中,他的弃家出走对中国大众来说早已成为一桩与阶级觉悟有关的壮举,没有人会理解他想摆脱的其实只是一种生活方式,而非地理环境。他抚摸着马姬信封上印着美国风土人情的邮票默默无语,回信时他一遍又一遍地称呼她为“我那共同为弱者奋争的战友,我灵魂的同伴”。他说他的美国护照早已过期作废,他正在考虑申请加入中国国籍。他恳切地邀请她来中国与他一聚,到时他将告诉她一件不宜在信上谈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