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哲学的进步,着实可惊。就发展的现阶段说,他们是认辩证法、认识论、宇宙观,根本是一件东西,这在中国哲学中何曾谈得到这点?比较进步的道家哲学,也不过看到辩证法和宇宙观是二而一的东西,然而道家的辩证法就谈不到历史的一点,正如它的认识论谈不到历史的一点一样。等而下之,如儒家的思想,如新儒家(指宋明哲学家)的思想,那更不必论了。
二、从唯物论方面观察
中国哲学大部分是观念论的。从先秦到清末,我们只能找到几个唯物论的倾向,不能找到真正唯物论的思想。就令是机械论的唯物论,亦殊不易寻求。就这一点,已足证明中国从先秦到清末为长期的封建社会而有余,因为封建社会所反映的哲学思想很少是唯物论的。西洋哲学则情势完全不同,这便是由于它的社会背景不同。现在就两方的哲学作一种唯物论的考察。
唯物论这个“物”字,包括的范围非常广阔。譬如要答复“什么是物质”这个问题,就很不容易。普列汉诺夫(Plekhanov)的定义这样写着:“物质就是独立于我们意识之外的而又作我们感觉源泉的东西。”用这个定义观察中国哲学,则唯物的成分就更少了。儒家言物的很少。孔子仅言人事,未尝涉及心物的问题,正和苏格拉底的地位相仿佛。孟子虽言物,所谓“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然而他对于物,并没有显明的界说。荀子论礼,似认定外物所及于内心的影响。如《礼论篇》说:“故说豫、娩泽、忧戚、萃恶,是吉凶忧愉之情发于颜色者也;歌谣、謷笑、哭泣、谛号,是吉凶忧愉之情发于声音者也;刍豢、稻粱、酒醴、餰粥、鱼肉、菽藿、酒浆,是吉凶忧愉之情发于食饮者也;卑絻、黼黻、文织、资麤、衰绖、菲、菅屦,是吉凶忧愉之情发于衣服者也;疏房、檖、越席、床笫、几筵、属茨、倚庐、席薪、枕块,是吉凶忧愉之情发于居处者也。”在这段话里面,所谓“发于颜色”“发于声音”“发于食饮”“发于衣服”“发于居处”,似乎认外物足以决定“吉凶忧愉之情”,然而仍旧没有说明外物,不过指示外物上几个处所而已。墨家亦很少谈物,仅在论知识或论名实异同之处而问及之。真正论到物的本身和万物的来源的,我以为只有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