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姐妹看袁美珍笑盈盈,便也大起胆子,一瞥卧室里宁式大床,说,过门有什么要紧。我可是听得见,这日日夜夜的,怕是你要先得一个曾孙呢。
阿嬷回过身,用慈爱神情看着袁美珍,说道,我预备摆酒,怕是人家家里无人来。
袁美珍笑着牵起阿嬷手,敬一杯茶。自己捧起另一杯,将一种东西,在自己心底挤压,碾碎,然后就着茶水咽下去。
往后的几十年,阿嬷一直以为袁美珍听不懂她晦涩的家乡话,甚至当着她的面,和别人说些日常体己。那日,袁美珍当真希望不懂。连她都低估了自己的语言天分。回香港的第一个月,她有意无意,听连粤名和阿嬷的几通电话。那天阿嬷微笑看她,说出来的,她听得真金白银,一字一血。
两个月后,袁美珍在港大山下的坚尼地城,看定一个单位。面积很小,租金却贵上许多。二话不说,她便与连粤名搬了过去。阿嬷挽留道,何苦搬去那里。
北角多好,一家人多个照应。
袁美珍笑一笑,柔声说,阿嬷放心,我会睇实你嘅孙。
四
这一晚,连思睿回来时,已近午夜。她看见父亲躺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知道是在等她。等得久了,人已经睡着。半张着嘴,头发散下来覆盖在眉眼上。在焦黄的灯光里头,父亲一动不动,让她心里无端紧了一下。这时,她看见父亲身体挪动,大约姿态舒服了些,轻声打起了鼾。她才舒了口气。